皮特·库彻亚维（Petr Kucheryavyy）正浏览着自己的 Facebook ，他的 iPhone
发出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声音。对我来说，那声音太快了，根本听不清也听不懂；
但皮特却在这个只有声音的互联网世界里游刃有余——他无法看到手机屏幕上的
图像，因此他从九岁起就变成了盲人。“在全美盲人联盟的会议上，你会听到无
数手机发出这种声音，”他告诉我。“苹果公司将声音系统应用到了前端，这会
吸引大批盲人用户。”
当皮特向我解释这些的时候，科罗拉多盲人中心（CCB ）里的几个学生坐在
了电脑跟前。这些电脑都没有显示屏，他们戴着厚厚的黑色眼罩和耳机，正在学
习如何在不可视的状态下使用互联网。他们通过 Jaws 屏幕阅读器训练，这种阅
读器能用方向键控制光标进行翻页，并将文字转化为语音。由于网页上信息量巨
大，你可以想象一下：光是查邮件、读博客，就要转化大量文字；但另一方面，
这些程序对盲人来说则如获神助，他们得以进入一个之前无法触及的数字信息世
界。
然而，许多应用、网页、社交网站仍没有将盲人的需求考虑在内，且他们所
使用的程序与盲人用户的程序也不兼容。“盲人用户总是落后于电脑科技发展的
速度，” CCB学术与青年服务中心的主任丹·伯克（Dan Burke ）对我说。“互
联网的创建是以鼠标点击为基础的，但我们却必须采用另一种方式。DOS 系统时
代还可以应付，因为屏幕阅读器和文本用户界面的合作效果良好；但如今全是图
形用户界面，这对盲人用户就不利了。”
皮特对乔布斯称赞有加，因为盲人也能使用苹果产品。这是经典的苹果风格，
他们一开始就在产品中安装盲人辅助系统。但是 Jaws 却必须单独购买，再配合
电脑使用——它的价格高达900 美元，并且像前面说的，有些网页和操作系统与
它并不兼容。
尽管苹果公司是盲人用户辅助产品的先驱者，乔布斯却也是最先推行图形用
户界面并给盲人用户带来操作困难的人。而且，他花了好几年研究怎么去掉苹果
电脑上的方向键，可方向键正是最基本的盲人操作键。同时，乔布斯还对“能说
话的电脑”这件事很是痴迷，早在1984年的麦金塔计算机发布会上，他就让电脑
对观众自我介绍了一番。
2007年，iPhone面世。盲人群体被完全排除在了智能手机大潮之外，因为触
摸屏是以视觉为基础的。传统的手机键盘上会有盲文凸点符号，然而 iPhone 光
滑的屏幕却让盲人用户无从下手。
作为对盲人群体需求的回应，苹果公司在 iPhone 2 上创建了文本转语音程
序，即 VoiceOver，它成为盲人用户最重要的工具之一。就这样，乔布斯的公司
也从受批评的众矢之的，变成普遍服务原则的先驱者。如今，所有的苹果产品都
安装有辅助工具，且无额外收费。尽管史提夫·汪达（Stevie Wonder ，美国盲
人歌手）这样的公众人物和全美盲人联盟都对此赞誉有加，这些产品仍然不够格
成为盲人科技的业界标准。
“为 Windows系统服务的 Jaws 是”自由科技“（Freedom Scientific）公
司开发的，也是目前最受欢迎的屏幕阅读器，占有70% 到75% 的市场份额，” CCB
的技术指导员奇普·约翰逊（Chip Johnson）说。“而 Mac有时会出问题，因为
软件开发者并未完全遵从普遍服务原则。有了语音软件，不代表一切都到位了。
有时候你购买了一个 app，本来没什么问题，可一旦升级，VoiceOver 就没法读
出任何东西了。”
对于一个盲人互联网用户而言，应用软件的更新总是带来焦虑和紧张。“每
次 Facebook 一更新，语音就没法用了，”皮特说。“这种情况可能持续好几天，
几周甚至几个月才能修复。有天凌晨2 点，我急需用 Uber 打车，但它非要我下
载更新才能使用。可我更新完了，一样没法用。这种情况经常发生。”
光是上个 Facebook ，盲人用户就经常得在 Mac上的 VoiceOver、PC上的 Jaws、
手机上的 app之间来回切换，看哪个能正常运行新版本。皮特告诉我，他连上 LinkedIn
也得这么折腾好几次，因为有些网页只能在 PC 上打开，有些只能用 iPhone ，
还有一些网页怎么都没法访问。
美国残疾人法案（ADA ）于1990年生效，它禁止一切对残疾人的歧视，规定
商店里必须设有残疾人服务设备或措施。90年代的互联网还不像今天这样商机繁
荣，因此当时 ADA也没有对这一领域投去太多关注。2006年，情况发生了改变。
美国盲人联盟状告了塔吉特百货，因为其网上商店没有盲人适用的版本。此案的
原告称，该网站不支持屏幕阅读器，当他试图点击购买一个吸尘器时，语音读出
的产品描述变成了“链接 GP 浏览器点 html 编号 0606189638180729735一千二
百九十五万七千一百二十一。”此案在两年后尘埃落定，塔吉特百货同意向原告
赔偿600 万美元，加上370 万美元律师费。
2010年，一个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的学生找到美国盲人联盟（NFB ）和美国盲
人委员会（American Council for the Blind）作为代理人，状告该校的教学试
点计划中使用 Kindle 阅读器，但 Kindle 没有文本转语音的功能，必须通过可
视化菜单操作。该案没有产生高昂的赔偿费，亚马逊作出承诺，表示会升级 Kindle
以方便盲人使用。
“很长时间以来都存在一个疑问，即无实体店的购物网站（例如亚马逊）是
否应该也根据残疾人法案进行相关调整，”美国盲人基金会的公共政策主任马克
·理彻特（Mark Richert）说。“在塔吉特一案中，法庭称，在网上能做的，在
实体店也一样能做，因此网上商店也应该为盲人用户服务。”
理彻特还引用了 Netflix一案：该公司被判必须遵守 ADA制定的规则，并且
加州法律也写明了，不论是否有实体店，网上商店都必须遵守残疾人法案。“像
Netflix 、iPhone这些，都是娱乐性的产品。但到了医疗层面，这个话题就得严
肃起来了，”他话锋一转。“如果所有东西都搬上网，那么视障者就无法登入或
使用医疗网站，读不到自己的就医记录，无法管理自己的医疗保险、和医生沟通。
这都会是很严重的障碍。”
我在科罗拉多盲人中心待的这段时间，发现每个接受采访的指导员都在强调
“独立性”。对盲人来说，有能力掌控自己的世界才是建立自信心的最好方法。
在 CCB，学生们使用电锯、自己做饭，还要被送到丹佛的某个陌生的地方，在手
机的帮助下，通过一次问一个人一个简单问题，想办法自己找回家。
科技可以帮助盲人，但也阻断了人际互动。
“一些人低估了盲人的能力，所以当他们得知我们能自己吃饭，或者能自己
上车，还会觉得很惊讶，”伯克说。“他们觉得，盲人对周遭环境毫无意识，因
为看不见东西，会觉得非常迷茫。但作为盲人，接受这一事实的最好办法就是要
知道，你的生活不必发生改变。你可能无法开车，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不能去市中
心，或者从事一份需要使用科技的工作。”
“我注意到，一些盲人非常依赖他们的 iPhone ，” CCB一名叫克里斯·帕
森斯（Chris Parsons ）的技术指导员说。她经常警告自己的学员，让他们不要
过度依赖只能手机，因为有时候 app会出现故障；并且一些学生总是用语音输入
发信息，也不管有没有错别字。
“科技对盲人可以是美好的，因为我们可以使用电脑，可以通过软件和阅读
器扫描文件，”皮特说。“但另一方面，我们也在承受负面影响。因为我认为，
使用这些科技产品的人们开始彼此疏远。科技给个人社交带来了糟糕的影响——
当你走在街上，没人会和你交谈。如果在一个嘈杂的环境中，有个人走向你，说
句‘早上好’，这就能让盲人通过声音进行定位。但我们现在已经不再互相问好
了，因为大家都盯着手机。”
![SiS001! Board - [第一会所 关闭注册]](images/green001/logo.png){kind=log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