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一直深受分离主义、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三大势力的困扰。据美国国务院2008年4月发布的《2007年恐怖主义国别报告》,印度2007年死于这三股势力的人数超过了2300人。[①]在这三股势力中,极端主义特别是印度共产党(毛主义)[Communist Party of India (Maoist),CPI(Maoist)],近年来对印度构成的威胁正日益上升,印度总理辛格2006年甚至将其称为是印度国内安全的最大单一威胁。根据印度内政部的估计,印度全国发生的91%的暴力事件和89%因暴力事件而导致的死亡都是由印共(毛)引起的。[②]自2004年以来,印共(毛)已发动了6000余起暴力事件,造成了至少2500人死亡。[③]
印共(毛主义)的起源与发展
由于印度实行的是联邦制,维护法律和秩序的职权由各邦实施,所以印度中央政府一直对印共(毛)没有一个统一的政策。有关各邦因具体邦情和受印共(毛)影响程度的不同,对这一问题所采取的对策也不尽相同。总体上来看,在印度人民党执政时期, 中央政府的态度是倾向于武力镇压, 但没有取得多大的成效。2004 年5月,国大党领导的团结进步联盟组建新一届政府后, 试图采取较为温和的政策,与印共(毛)进行接触和谈判。
这种政策首先在安得拉邦进行了试点。2004 年6 月16 日, 安得拉邦政府与印共(毛)组建前的一个分支—人民战争集团达成了停火协议, 双方同意进行和谈。为此, 邦政府接受了人民战争集团提出的一些停火条件,如停止清剿活动,收回对人民战争集团领导人的悬赏追捕, 撤销对人民战争集团及其6 个外围组织的禁令等。[18]
2004 年10 月15 日, 安得拉邦政府与人民战争集团在海德拉巴举行了第一次和谈。会谈前,人民战争集团宣布, 该集团已与毛主义共产党中心合并为印共(毛),并以新组织的名义参加会谈。双方接下来的会谈内容涉及到保障普通民众的民主权利,真正贯彻土地限额法,将剩余土地分配给无地农民,承认部族民的自治权和森林资源使用权,以及成立单独的特仑甘纳邦等。然而,经过4天的艰苦谈判, 双方最后没能达成一致协议。政府认为印党(毛)要价太高根本无法满足,并要求印共(毛)放下武器。而印共(毛)则指责政府缺乏诚意,对贫苦民众漠不关心,并拒绝放下武器。
谈判破裂后,有关各邦纷纷要求政府出台统一的政策,并向各邦派遣中央警察部队,联合各邦共同打击印共(毛)。在这种情况下,印度中央政府2005年8月宣布印共(毛)及其外围组织为非法组织,冻结其资产,限制其活动。2006年3月,印度内政部印发了题为《毛主义目前情况》的政策声明,要求各邦不得与印共(毛)进行单独谈判。部长帕提尔在向议会作证时说:“毛主义分子最初使用的是斧头和弓箭,后来使用手枪,然后他们开始使用AK-47冲锋枪,现在他们使用手榴弹和地雷,当然还有火箭弹……面对他们的进攻,我们决不能妥协,也不能与之进行谈判,除非他们放下武器。”[19]
然而,政府的这种政策却引起了广泛的批评。批评者指出,单靠武力并不能解决问题,应该从事情产生的根源上寻找解决的方法,将工作的重点放在对贫困民众的关注和保护上,解决其生存及平等问题,这样才能剥离群众对印共(毛)的支持,印共(毛)最后自然也就成为了无源之水。针对这种情况,2006 年4 月, 总理辛格专门召开了有关印共(毛)的安全会议。在会上,他提出了“两条腿走路”的对策。“一条腿”是强化警察力量,继续武力打击印共(毛),同时创造一种宽松的“招安”环境,吸引更多的毛主义分子“弃暗投明;“另一条腿”是设法减轻或消除民众被剥夺和被抛弃的心情,为此,必须要加强对农村的投入,确保农村各种建设和改革计划能够顺利实施。[20]这次会议之后,“两条腿走路”就成为了印度中央政府及其各邦处理印共(毛)问题的基本方针。
然而,从“两条腿走路”政策实施的效果来看,情况远未达到印度政府的既定要求和目标。中央政府下拨给各邦的农村发展资金被各级官员层层贪污或挪用,真正落到实处的并不多(印度的腐败现象非常严重,据统计,一名普通印度人平均每年支出的行贿金额高达2.1万卢比,约合人民币3800元[21])。即使有些项目获得了一些进展,也会遭到印共(毛)的肆意破坏。比如,政府在印共(毛)影响地区的道路修建速度就赶不上印共(毛)的破坏速度。
在对印共(毛)“招安”方面,情况同样不容乐观,不仅“弃暗投明”的人数比较少,而且许多毛主义分子被“招安”后由于政府安置不善又重新回到了印共(毛)的阵营。例如,在马哈拉施特拉邦,自2005年以来,投诚的毛主义分子总共有282名,但仅有18人得到了妥善安置,其他人员要么仍在等待被安置,要么又重拾旧业。[22]这使得印共(毛)的活动范围不仅没有缩减,反而日益扩大,其给印度安全所造成的威胁也丝毫没有减轻。2007年12月20日,辛格总理在召开的有关印共(毛)的安全会议上说:“我已讲过,左派极端主义是印度国内安全的最大单一威胁,现在依然如此,他们没有一天不发动袭击。除非我们消除这个毒瘤,否则,我们不可能取得和平。”[23]
综上所述,印共(毛)能在印度生存与发展并非是偶然,而是有着深刻原因的。其中有些原因(如普遍的贫穷、土地改革的弊端、种姓制度)因异常复杂而非印度政府在短期之内所能改变或消除的。这就决定了印共(毛)还会在印度的农村地区长期存在。印度政府对印共(毛)采取的打谈两种手段都难以奏效的事实已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对印度政府来说,印共(毛)仍将是一个非常大的威胁。
另一方面,虽然印共(毛)的力量发展迅速,在农村地区也获得了不少民众的支持,但在现代通讯信息技术高度发达、军事手段先进多样、政治经济相互依存日益加深的今天,印共(毛)要想再依靠“小米加步枪”和“农村包围城市”的模式武装夺取政权恐也难实现。在这方面,尼泊尔(毛)[Communist Party of Nepal (Maoist)]已经给出了明确的答案。与印共(毛)抱着同样信念的尼共(毛)在经过了将近十年的游击战争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通过议会和平夺取政权的道路。这是其一。其二,印度是一个正在崛起的大国,抱负心非常强,希望能在国际上发挥更大的作用。在这种情况下,印度不太可能会容忍印共(毛)肆意破坏国家的行为。换句话说,当印共(毛)真正威胁到国家政权的时候,印度将会不惜一切代价对之进行严厉打击。事实上,印度政府目前将印共(毛)主要界定为治安和法制问题,而不是军事问题。在打击印共(毛)时,印度使用的也主要是警察力量,而未动用国家正规军队。印度的军事实力非常强大,若真调动起来,印共(毛)恐不是其对手。其三,印共(毛)的支持者主要是在贫困的农村地区,在城市及比较富裕的地区,并没有多少人支持印共(毛),他们对其更多的是持反对态度。不仅如此,即使同为左翼政党的印共和印共(马)也不赞成印共(毛)的斗争路线。在全国没有多少民意基础的情况下,印共(毛)要想依靠群众的支持夺取政权是不太现实的。
[①]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State, Country Reports on Terrorism 2007,April 2008, p.135.
[②]Vani K Borooah, “Deprivation, Violence, and Conflict: An Analysis of Naxalite Activity in the Districts of India”,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onflict and Violence,Vol.2, No.2, 2008, p.318.
[③]Richard Mahapatra, “Green Reasons for Red Rage”,Report of InfoChange News & Features (India),May 2008, p.2.
[④]Richard Mahapatra, “Green Reasons for Red rage”,Report of InfoChange News & Features (India),May 2008, p.2.
[⑤]Sukanya Banerjee, “Mercury Rising: India’s Looming Red Corridor”, Report of 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 (Washington, D.C), October 3, 2008, p.2.
[⑥]韩冰:《印度共产党(毛) 的历史发展与现状》,载《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07 年第6 期,第71页。
[⑦]Rajat Kujur, “Naxal Movement in India: A Profile”,Report of Institute of Peace and Conflict Studies (India),September 2008, p.12.
[⑧]Sumanta Banerjee, “On the Naxalite Movement: A Report with a Difference”, Economic & Political Weekly,May 24, 2008, p.11.
[⑨]Planning Commission of India, Report of Development Challenges in Extremist Affected Areas,April, 2008, p.3.
[⑩]Sukanya Banerjee, “Mercury Rising: India’s Looming Red Corridor”, Report of 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 (Washington, D.C), October 3, 2008, p.2.
[11]Vani K Borooah, “Deprivation, Violence, and Conflict: An Analysis of Naxalite Activity in the Districts of India”,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onflict and Violence,Vol.2, No.2, 2008, p.318.
[12]孙培钧:《纳萨尔主义农村武装斗争:印度政府国内安全的头号威胁》,载《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5期,第94页。
[13]Stephen Philip Cohen,India: Emerging Power,Washington, DC, Brookings Institution Press, 2001, p.114.
[14][印]尼赫鲁:《印度的发现》,齐文译,世界知识出版社1956年版,第329页。
[15]The Ministry of India Home Affairs, Annual Report: 2007-2008,p.24.
[16]Sukanya Banerjee, “Mercury Rising: India’s Looming Red Corridor”, Report of 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 (Washington, D.C), October 3, 2008, p.3.
[17]Sumanta Banerjee, “On the Naxalite Movement: A Report with a Difference”, Economic & Political Weekly,May 24, 2008, p.12.
[18]孙培钧:《纳萨尔主义农村武装斗争:印度政府国内安全的头号威胁》,载《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5期,第93页。
[19]Gautam Navlakha, “Maoists in India”, Economic and Political Weekly,June 3, 2006, p.2186.
[20]孙培钧:《纳萨尔主义农村武装斗争:印度政府国内安全的头号威胁》,载《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5期,第93页。
[21]陈峰君:《印度特色民主甘苦有知》,载《同舟共进》2008年第1期,第39页。
[22]Sukanya Banerjee, “Mercury Rising: India’s Looming Red Corridor”, Report of 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 (Washington, D.C), October 3, 2008, p.3.
[23]“Left Wing Extremism Biggest Threat: PM”,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Dec 12, 2007.